她們‧半條換日線

  牽過手,也不代表就能跨越那條換日線。

  她跟我有點像:都是天秤座、重視朋友、愛漂亮,也同樣地,剛從上一段失敗的感情中離開。

  其實跟她在大學時已經認識,畢業後她飛到高空中工作,和她最接近的時光,是幾年後,剛好是她意外傷了腳,在地上休養的日子。

  只有大家都在地上,才有合適牽手的距離。不過牽手並不代表愛情,也可能是因為信任……或者一種依賴,因為我們都把上一段過去交給對方,二人同時飾演傾訴者和聆聽者兩個角色。把關係的進程放緩,是大家都不想把對方視作救生圈,是大家有了共識的步伐。

  那年聖誕,我們交換禮物,她送了一個印有我名字的行李牌,我送了一件鳥巢型的文具。在地上的日子,她曾說也許是時候退下來,不再飛來飛去了,我笑說她是鳥倦知還。

  說到底,我們都希望慢慢重新了解對方,只是這個過程中會同時重新了解自己,然後她發現,原來我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並不如大家想所。因此,為著自己,為著我,她必須離開。

  所以她就飛走了。

  後來我有嘗試聯絡她,不過得到的都是一句起兩句止的回應。我沒有怪她,但其實就算要怪又可以怪些什麼?

  最後她還是回到天上工作,大部份時間都跟我相隔了好幾道換日線,不過就算存在於同一個時區,故事的結局大概還是一樣。

傷痕

  因工作關係,經常接觸老人家,不時聽到一些故事。

  早幾天替一位婆婆辦些手續,因程序需要,問及一些以往的資料。

  這位婆婆獨居,先生走了十多年⋯⋯其實應該説「前夫」,因為在他過身的幾年前他們離了婚。

  「那時候他經常打我。」又一宗家暴。

  為免引起太大的情緒波動,一般我們問到所需的資料後就不會再追問,盡量點到即止。

  可是我卻發現婆婆的眼眶竟然漸漸變紅,僅是回想她已勾起了自己的傷痛了?

  很多老人家都說:「一把年紀,什麼都看化了。」但看到眼前這位婆婆,當年她所承受的,恐怕不是寫個「化」字就可以劃上句號。

  身邊的人啊,明明是和自己一起生活的人,卻留下了一些到了人生尾段也散不開的痛苦。

  所以,別隨意向身邊的人發脾氣。他們是在你人生中相處得最長時間的人,面對他們應該要更有耐性。抒發情緒,每個人都需要,但要適可而止,不要讓黑暗面太放肆,因為你不知道你的一句衝口而出或者衝動的打駡會在對方心裡做成多大傷害。

  我曾在某美劇中看到這樣的情節:某角色在年青時被自己心儀的人漠視和說了一些看不起他的話,自此他為了不再被人忽視,做什麼事都強出頭。隨便的一句説話,卻可能放在別人的心裡一輩子。

  「都過去了。」我無奈應了一句。

  那婆婆所受的傷已經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了,可是痛楚還存在於今天。

明       
寫在某個煩得要命的工作天

居安思危

  不知其他人在小時候有沒有這種想法。

  還是在讀小學的年代,那時居住的地方是舊式公屋,衛生環境和治安都一般,低層的後樓梯可能會有癮君子,亦很容易被人搶劫,曾有某天我在家聽到走廊外面有人喊「搶野呀!」,所以平日媽媽都不准我出去,只讓我在家玩玩具。也經常會聽到某屋邨發生火警,畢竟那時住宅的密度很高,而且人們都節儉家中擺放了很多東西,火燒起來就很易蔓延。

  所以那時我會想,說不定有一天火警也會在我住的地方發生。

  如果火災燒了我家,那什麼東西都沒有了,我要有所準備,把一些重要的東西都放在一個地方,當一發生火警要逃生時也可以立即帶走。

  小時候最重要東西當然十之八九都是玩具啦。啊,不……還有我那個枕頭。

  有了這個想法後我就經常整理我的東西。我把我的玩具分類好:這個我很喜歡,一定要帶走;那個也是,不拿不行;這個如果沒有了也沒辦法吧,它太大了;這個……如果那時還有手閒著就拿吧。我把要保留的東西都放在一個玩具箱中,即使每次拿出來玩完後也要妥善放回箱內。

  如果有一天真的發生火警了,我就背起書包,拿著玩具箱,再抱住我的枕頭,跟父母跑了。

  幸好一直到拆卸搬遷,也沒有發生這一幕。

  搬了家,雖然還是公屋,但環境已經好了很多。那時開始很多公屋每一棟都有名字,不再叫一二三四五座了。家變得大了,環境改善了,雖然和鄰居的關係沒有以為那麼好,但一定比以往住得安心。

  也沒有了那種「隨時要走」的心態。

  可惜好景不常,過了幾年安穩的生活,發生了一件很殘忍的事。

  那件事是 ── 我長大了。

  家仍是個有安全感的地方,可惜我的生活已經不安全。

  The rest is history,然後的就是你和我都經歷過的歷史了。

  會考、高考、大學、畢業、工作、工作、工作、進修、拼命、拼命、拼命……為了將來舒適的生活,我們都努力向前跑,但在這城市中追求一種舒適生活,本身是一個很不舒適的行為。明明你住的地方樓宇結構比以前的好、明明你的床比以前的大和軟、明明你的收入一年比一年高,但你竟然比以前更覺得朝不保夕。在競爭激烈的大都會裡,不進步是原罪,因為不進步,就是退步。

  所以要不停跑,不可以停下來,停下來就會被火燒死了啊。

  
  P.S. 懷緬過去和感慨之後,要繼續積極面對人生了。

「去吧!」── 重訪過去某個自己

  這陣子四驅車玩具的熱潮捲土重來,身邊不少朋友做回熱血的大男孩。話說上星期到朋友家聚會,因主人家已添置了一套四驅車賽道,所以重拾了舊愛的朋友都拿著他們的戰車出席。

  而我亦在家裡找到我 N 年前的戰友 (竟然沒有被丟掉),放上電池一開,哇哇哇!竟然還能動!往地上一放,咦……怎麼會是龜速?把車拆開看看,原來是有一顆齒輪有裂痕,咬不住摩打的軸心,另外車輪也鬆脫了,但手上完全沒有後備零件,怎麼辦?

  只好「一味靠黐」。

  以前也是這樣啊。

  那時候窮,不捨得花太多的錢。雖說買四驅車不貴,但有投入過這玩兒的人都明白,真正要花錢的,是質素比較好的零件。單是一部四驅車也只是幾十元,但摩打、「龍頭鳳尾」、「啤鈴」也是要幾十元甚至上百元,車輪、導輪這些相對會比較便宜但損耗性也較高,所以要有後備的……而我這窮孩子只能用原裝、性能一般的零件。

  零件損壞了怎樣辦?有錢的話當然可以去買新的,否則只好嘗試自己修理。摩打燒了大概沒有辦法,但如果是其他零件破損了可能還有救,那就是靠「超能膠」。有地方破開了?斷了?有零件磨損了不能再好好固定?擠一點膠水,有時候用膠紙也行,弄一弄後又能放它到地上跑了。其實不只四驅車,很多玩具爛了也是用這招,機械人手臂斷了,也是用膠水或膠紙駁回去,雖然那部份以後不能再順暢地活動,但也總好過沒了手臂然後就不再拿它來玩。

  那不是一個手機壞了就去換的年代。

  因為我們知道機械人爛了媽媽是不會買另一個同款的給自己的,每件玩具都是自己的「唯一」。年輕時候的我們其實比成年後的我們認真,就像小孩子戴上超人腰帶後真的相信自己能拯救地球。但年輕時候的我們又比成年後的我們更感情用事,對很多無聊事物都很執著不肯放手。

  所以我們會忍著嘴饞省下零用錢去買 1:100 或 1:60 比例的高達;所以和別人的「數碼暴龍」對戰時我們會對自己那隻喊「加油」;所以踢足球時會嘗試學戴志偉那招「衝力射球」。

  我那四驅車用超能膠修理一下後還是行走的不順,還好到了朋友家後友人幫我更換了齒輪,也借了一組車輪給我,讓這古董可以跟他們的新車下場一拼。想不到我的拍擋還可以跟他們的車鬥個難分難解,我們幾個大男孩就這樣蹲在賽道旁,聽了一晚摩打的運轉聲。

  我曾在某韓劇中聽過一句:「少年是不會長大的,只是會變老而已」。即使相隔了這麼多年,把四驅車修理一下,抹一抹齒輪上的油污,它還是可以在地上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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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今天晚飯,談起弟弟跟她女朋友中了六百元的六合彩,爸也說起他曾跟伯父中過一次馬票,將金八千多元 ── 大約是 1972 年的事,我問那時一個月人工多少,他竟說二三百左右!

  我順勢問了一些那個年代的事。

── 我家族幾代前是水上人。1962 年颱風溫黛襲港後很多水上人「上水」,政府安排他們上樓 (我家族上樓的地方應該就是後來我的「舊居」)。所以那時的鄰居很多都同是水上人。不過也有一些人「混水摸魚」扮作水上人讓政府安置他們。

── 爸當年曾當裁縫學徒 (所以家裡有些什麼都衣布破了都由他搞定),他說那時住在店裡,生活艱苦,冬天沒綿被,就躲進衣櫃裡睡。他要負責大家的伙食,師父每餐給他三塊錢去買菜。他說他煲好湯後,自己先喝一碗,然後加水再煮 (這招很好!)。

  媽說你看你們這一代多幸福,爸說也不是的,這年代要吃要往負擔很大。我想其實不論那一代的人都辛苦,那時的人物質上辛苦,我們這一代精神上辛苦。物質的因素又影響著精神的因素。我們這一代基本的物質問題解決了,但也僅此而已。當然現在物價騰貴我們賺得再多但花的同樣很多,就拿樓價來說誰也知道高得要命幾乎不是一般人負擔得起,無論怎樣說要找個安身之所都是極不容易的。也許六合彩真的是個出路。

  我也說起一些往事:那時還往在「舊居」時,姨丈跟表哥來探我們,姨丈會給我和表哥錢叫我們替他到樓下士多買煙。媽說她不知道有種事,我說笑笑說那時當然沒有告訴你。

  

(二)

  聽爸說起舊事,我很好奇,又對那種舊時社會的簡單有點嚮往,電視剛巧播著談舊時香港漫畫的《畫時代》,我想怎麼我竟然成為了一個會懷舊的人了?

  我還有些年月才到三十歲,但我已經成這樣子了。舊日的我慢慢消失,現在的我覺得眼前的事理所當然;很多事已經適應成習慣。就如工作,初來報到時做什麼都戰戰兢兢的,經過些磨練後現在一拿起某種文件幾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麼,有些工作甚至可以說閉上眼也懂得做,都快成了條件反射。

  有時候我覺得這樣很恐怖,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變成了這樣。有點像失憶的人,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張開眼就是看到眼前的一切;又如在孩子懂性有記憶的那一剎,就莫名其妙地意識自己已經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

  明明我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該有意識地去做,但當回個神來時才發覺所有過去都似是無意識地發生。

  除了說句「我們回不去了」還能做些什麼?我明白逝去的就是逝去了,只是我也想好好抓住每一剎的那個自己。遺憾的是在我在寫好這篇文章後,明天醒來我又會繼續不知不覺地不知不覺下去。

  

2013 年 7 月 21 日 夜

她們‧錯過 (大家都錯了)

  那年盛夏剛過,我的皮膚出現了罕有的黝黑,當時我帶著不同的自己,進了一個全新的地方。她剛好坐在我旁邊,是她先說話的。

  她說那時的我很像某個電視藝人 (不算出名的),看我一言不發在裝酷似的,故意要逗我說話。

  她很活潑,為人直腸直肚,有時候愛出風頭,但剛認識時卻看起來懵懵懂懂的 (其實大家都是)。偶爾會和朋友拌嘴,不喜歡認輸,也有點自以為是,其實她比我更像一個男孩。

  「你是不是喜歡我?」和她認識了一段時後她問我。

  是公開的秘密吧,我卻沒有回應。「那你到底是不是喜歡我?是就說是,不是就說不是!」也記不起是什麼原因了,大概是覺得時機未到,總之就是傻傻的說不知道。

  然後,後來,她跟一個學長走在一起了。

  我傷心了一段時間,但她傷心的時間比我更長,因為她很快就被那學長狠狠地拋棄了。

  她裝作不在乎地說:「有些事沒什麼大不了。」然而她在精神上放逐了自己一段不短的時間,我沒有跟隨,也沒有體貼地伴在一旁。

  之後又發生了一些事,大家都改變了很多,有段時間大家很疏離,也有段時間和她很親密,這看似沒有什麼特別,只不過如果時間和環境都不對,什麼事也可以是錯的,更何況有些事是不應該的。

  若問我如果當初不是這樣又會如何,我也不好說,只知道當時已經出了差錯的事,就不要讓它一錯再錯了。

她們‧向日葵與獅子座

  身形嬌小,看來弱質纖纖,但眼神銳利;嗓門不大,說起話來卻對任何人都不亢不卑。性格既開朗又帶點傲氣,她也許算是個典型的獅子座。

  剛認識時以為她也只是個普通女孩,但原來她小時候家裡發生過些事,不諳世事的我不懂,那時不明白,現在不了解。無論如何,那時只有十八九歲的她,已經讓我看到某一種堅強了。

  然而以我所知,她還是希望有個比她更堅強的人站在她身旁。她的堅強應該不是裝出來,那是生命給她的考驗和獎勵,只是再堅強也不代表不需要倚靠。

  「其實我不算喜歡花,但我挺喜歡向日葵。」某年我說她生日沒有人給她送花,她這樣回應。

  巧合地向日葵是代表獅子座的花。獅子座本來有點強悍,向日葵象徵強大的生命力,但它只會追逐著太陽。

  太陽是溫暖的,能給人力量的,而我不過是文弱書生。

  後來我和她沒怎樣見面了,但大概知道她的堅強又再磨練了幾次。再後來,她終於找到了她的太陽了。

  我從她喜歡的球隊學了一句說法,就以此祝福他們吧 ──「You will never walk alone」。

  只是我知道,她會認為要幸福,並不單靠別人的祝福。

她們‧七味糖

  中六有段時間,偶爾會在觀塘工業中心旁一座行人天橋上等人。

  是放學時間,我會站在橋上俯視,橋下不遠處有個小巴站牌,我的目光就集中在會在這裡落客的小巴上。

  如果下車的乘客中有某個穿著校服、紮了馬尾的嬌小女孩,我就會走下天橋。

  有時是約好的,有時是不請自來的驚喜,很傻。

  對我來說,她是很特別的女孩,不是因為她是我的初戀。

  或許應該說她奇怪?她說過,她在尋找「七味糖」。

  這和「七味粉」沒有關係。她說世上除了「甜」、「酸」、「苦」、「辣」、「鹹」「甘」六種味道外,還會有「第七種」味道,她不知道第七種味道是什麼,但就如彩虹有七色一樣,味道也會有七種。

  我不了解,但也許這是一種生活上的信仰,又或者是對生活的一個比喻。

  但為什麼會是「糖」?我猜想是因為,什麼味道過後,都會留下一些甜味;又或者,只有把這東西放在嘴裡如糖般含著慢慢吃才會吃得出它的味道。

  這已經深究不了,也不知道現在的她還會否記得自己曾有這樣的想法。反之回想起來,那時我在等待她的時候,已經嘗到了另一種「七味糖」──「期待」、「興奮」、「焦急」、「孤獨」、「不安」、「渴望」、「堅持」,也許就是我站上橋上時的七種心理狀態。

  只是,當年等她的故事,又何只在橋上這一件。

你在哪

  你離開相熟的店,轉進另一條街,在某便利店中,拿出一張紅色的鈔票,向店員說句「增值一百」。道謝後走回街上,稍為整理一下自己的衣領,你從已關門的店的落地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倒影,笑了一笑。

  為什麼呢?你也不知那是什麼笑容。

  拿出電話一看,什麼都沒有,除了,噢,時候也不早了。路上已經沒多少人,你鞋子和地面的觸碰聲有點呼朋引伴的味道。

  走到小巴站,那裡已經有些人,你點算了兩次,暗暗慶幸自己不用等兩班車。你看看排在自己前面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突然你有種藝術雅興,想像這些人各自會有什麼故事。

  就在你在幻想他們其中一個可能會因糊口而在社會上掙扎和奮鬥時,一對男女出現並排在你之後。「他們是什麼關係呢?」你在想,然後從對話估計他們應該是同事,對話氣氛不算熾熱,都是圍繞昨天今天明天上班怎麼樣。

  一些光照向這邊,車來了,如自己所料不用等下一班車。你拿出錢包往感應器一拍,坐上了離開這地方的車。

  那麼,你在哪?